民國八十二年的七月中旬到八月底，到山東和雲南出差四十天。飛機在濟南落，沒有空橋，拖著隨身行李步行前往檢查室。第一次踏上大陸的土地，仰望機場大廈上面「濟南」兩個字，內心充滿了激動，心中呼喚著：這就是我的祖國，我終於回到了故鄉！
濟南到曲阜的路況非常顛簸，山東省教委的陪同人員ㄧ路說明介紹，原來是正在舖築高速公路。工作人員極多，沒看到重型機械，全憑人力。而且不是鋪柏油，是混凝土，我們今天都是看大肚子的攪拌機在拌勻水泥石頭砂，那時看他們都是在鋼板上交互著翻拌。漿灌的極深，我在車上目測，最少有一公尺多。當時我還玩笑的說：別說是走汽車，可能連飛機起降都行。我們在山東繞省一圈，整整一個月後，從濟南往北京飛昆明，這條高速公路已經修建好了，幾百公里就一個月居然通車了！有部分路段還是五線道。那時山東全境熱火朝天的搞建設，不論我們住宿在任何一家賓館，附近都必有新建的樓房，藍色螞蟻雄兵二十四小時在幾幢大樓間輪流的趕工，徹夜喧鬧，到處如此，幾乎沒有例外。和老鄉們聊天，他們對將來是充滿了樂觀展望的。
我們到達山東的第一天是住在曲阜師範大學的招待所，興奮的沒睡好，起得很早，在校園裡轉悠，看什麼都新鮮，第一個惹人好奇的場面就是看熱水瓶排隊，有好幾十個熱水瓶都標示了名字，擱在廚房邊，人來了提了就走，搞不懂是怎麼回事兒？向一位老師打聽，纔知道那是由學校統一在鍋爐燒熱水，學校的教職員工的洗澡和飲用水，都由這幾個大鍋爐應付。這事情對我來說，可是初見，學校裡面還能看見小販在宿舍區叫賣肉食和蔬果雜物。看得到小診所，小雜貨舖。教學區以外都是延伸的住宿區，校區就會越來越大。那還是個吃大鍋飯的時代，學校的行政部門什麼都管，「吃喝拉撒睡，生老病死退」。一個學校，就是一個社會。退休的教職員工也還是住在學校。活動區域就叫老幹部活動中心。
我在校區看見賣油條的，那油條長得和台灣的不一樣，圓的，沒那麼膨鬆，想買一根嚐嚐，摸口袋夾子裡有幾百塊錢美金，尋思著找個地方換點人民幣。轉著轉著看到一個小郵局，拿了一百塊錢進去說明昨天才從臺灣來，沒顧著先換錢，麻煩幫忙換成人民幣。一個職員接過去了，看了看又交給旁邊的，看了看就進去裡間換了一位大概比較高階的出來。五、六個人比劃了一陣子，還拿錢對著陽光照看。最後對我說：他們沒有美金兌換人民幣的業務。我問他：既然不能兌換，為什麼還要接過我的錢研究半天？他的回答夠嗆人的；我們沒有見過美金，大家開開眼唄！
在曲師大，看見一位老者獨行，經過的人都向他問候，他視而不見，學校一位陪同的教授說：那是個怪物，很有學問，文革時一開始就被打成了右派，牛棚蹲了整十年。四人幫倒了之後，他也平反了。按規定補發他十年的工資，現在退休的待遇也按月照發。可是這位老先生居然把補發的工資退給學校，不要了！說時間過去了，這錢應該以前用，現在用不著！學校行政部門很為難，這老先生說：沒什麼不好辦的，這些錢交給黨，算我交的黨費。現在這位老教授，還是每天進研究室查資料，寫報告。交給他的本科系做教學參考。我聽了很感動，回頭對著那位老者的背影致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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